晚上六点半，余仁坐在食堂一层唉声叹气。
简陋的塑料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蛋炒饭。少年用筷子挑起一摞送入口中，五官立即挤作一团。
「好咸啊啊啊！」
未拌均匀的豆豉与味精在舌尖翻滚，反人类的味道激起口腔肌肉抽搐，那团炒饭就直接从牙齿缝隙滑落了。
「啪唧。」
炒饭团掉在余仁的左手小臂上。
「好烫啊啊啊啊！」
那里刚好是被卡恰踢中的位置。余仁虽然被踢飞但无大恙，手臂的肌肉只是稍微拉伤而已。他感觉继续在屈璃那里呆着会很不妙，就先离开了教学楼。
「太惨了……」男孩咧着嘴巴、把饭粒包进餐巾纸，「手臂好痛，回寝室得用冷水冲一下才行。啊对，还要买药吧，话说这个月还有余钱买药吗？真麻烦。」
「虽然很惨。」余仁搔搔脑袋，突然露出怪笑。
「但是赚到了！我余仁，今天拿到了两名美少女的内裤！形状和质量都是上品的内裤！并且还在抵挡回旋踢的同时，利用我引以为豪的动态视力看到了那个金发女的裙底！」
「欸嘿嘿嘿嘿胖次胖次胖次……」男孩把手伸到装内裤的口袋里揉来揉去，嘴里吐出糟糕透顶的呼气声。
「——小仁，你在一个人干什么呐。」
打断男孩妄想的是一记手刀，麻花辫班长端着餐盘站在身后。
「挪个空位吧，小仁。」
「啊喔，原来是纯棉内裤班长啊。」
「如果小仁用‘沈靖’来称呼我，我会更开心一些哟。」
在余仁旁边坐下的是邻家女孩一样的眼镜美人，身边总萦绕着安静和舒心的气质。
「班长你知道吗，内裤比名字更能够影射出一个人的内心呢。」余仁很神秘地把筷子举到空中夹来夹去。
「小仁是在开荤笑话，还是真的确有其事？」
「是真的呀。一个人的颜色偏好能够透露出部分性格，服装样式的选取也自有一套心理理论。」余仁煞有其事地说道。
「听说犯罪学的专家，能够凭借案发现场的环境来勾画出犯人的衣着和癖好——内裤也是一样的呀。」
「就比如，喜欢穿着纯白色棉内裤的班长你，内心一定是个为他人着想的老好人——甚至有时候还会多管闲事，不过同学们还是很感激你的啦。」
「咦，我平时有多管闲事吗？」班长软乎乎的上身向余仁挤过来，睁大眼睛问道。
「如果不是想要多管闲事的话，你就不会从二楼的高档餐厅特意跑下来吧……」
「哎呀，小仁真是敏锐呢。」沈靖眨了眨眼。
司南高中的资源是按照小丑游戏的成绩分配的。写在校规上的这句话并非儿戏，以余仁现在所在的‘食堂’为例，第一层是面向普通学生的大众食堂，从二层至七层都是豪华装潢的高级餐厅。楼层之间只有厢式电梯相连，电梯需要扫描搭乘者的‘电子学生证’才能运行，将‘游戏的败者们’拒之门外。
法餐、意餐，日式或者新加坡料理——只要想象得到的菜式，几乎都能在二层以上尝到，位于最高层的则是前米其林主厨所开设的自助餐厅。
至于敞开大门的一楼食堂，提供的就只是普通高中水平的盖浇或者炒饭。当然，因为炒饭师傅太累而导致盐沒放匀的情况，也时常有发生。
「班长明明是优等生，干嘛跟自己过不去、跑下来吃这种东西呢……」余仁蛋疼地搅动自己的炒饭。
「唔，很好吃呀。味道像外婆做的一样，真怀念哦。」沈靖尝了一小勺之后说道。
「搞了半天只有我的炒饭被做坏了吗！」男孩愣了下，呲牙咧嘴地大叫。
「果然有得到就要有失去。拿到胖次的幸运日、同时也是吃到烂炒饭的倒霉日么……」
「咦，奇怪，这样一想好像越发觉得吃到烂炒饭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。」
「噗嗤～」听着余仁的自言自语，沈靖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「小仁真的很乐观呀，」她的麻花辫摇摆着，扫过男孩手肘，「其实在班上的三十名同学里，我最记挂的就是小仁哦。」
「平时小仁总是一个人来往，也没有去参加‘游戏’，我之前担心小仁会变消沉——不过啊，看到你这么有活力，我也就放心了。」
「啊，其实你没必要管我啦。」余仁有些散漫地耸肩。
「怎么能不管呢？」沈靖的眉毛立起来，漂亮眼睛里写满了认真，「我可是班长啊。既然小仁不在意成绩，至少要把‘不去参加游戏’的理由告诉我吧。」
「一定要听吗？」
「嗯！」
看着班长亮晶晶的眼神，余仁感到麻烦似的叹气。
「……班长你有听过‘层次需求理论’吧。」
「小仁说的是，美国心理学家‘马斯洛’所提出的假设吗？」沈靖回忆了片刻便反问道。
「没错。」余仁说道，「现代心理学的基本理论，把‘人类的需求’分为五层。」
「生理的需求、安全的需求、社交的需求、被尊重的需求、和自我实现的需求。」
说着，余仁的手指在桌面上画出三角形。
「人的欲望就像是一个【金字塔】，五种欲望从下往上排列。只有满足了下层的需求、才会去追求高层次的需求。」
「有能力填饱肚子的人，才有闲情逸致品评美食的优劣；只有生活得到保障，人们才会花时间在艺术和音乐之上。」
男孩话锋一转。
「班长，你也知道司南高中的班级分配模式，和其他高中完全不同。」
「这所学校没有什么普通班、重点班或者是实验班——在应试教育的层面，根本就是平均主义。」
「相反，在应试教育之外的资源上，学校却用‘游戏’来决定一切。图书馆、实验室、餐厅以及宿舍——这是为什么呢？」
「因为司南的学生，根本就‘不用担心考试的成绩’啊。」
余仁的脸上带着奇妙的微笑。
「司南的学生们，都是‘才能的拥有者’。有的注定要继承财团、有的会成为明星、还有人现在就担任着剑桥的客座讲师……」
「也就是说，他们‘无需考虑金字塔的下层’，不用担心能否通过高考，也不用思索将来能否自力更生。」
「他们利用‘小丑游戏’互相掠夺着，所求之物并非衣食，而是敬畏、支配、还有满足感。」
「但是我呢，」男孩低下头，「我是抽签进来的学生，一个普通人。在关心‘金字塔的顶端’之前，反而是‘金字塔的底部’更加重要。」
「所谓人上人的追求，所谓优等生的生活——我没有才能，理解不了那些东西。」
「用一句话来概括，‘我不属于精英的世界。’」
「仅此而已。」
——【备注：马斯洛的金字塔】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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